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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尘仙途第281章 碗没说话是人心自己开了口

春寒未褪的风裹着湿润的土腥气钻进袖口哑女蹲在陶坊废料堆旁的姿势已保持了半个时辰。

她的蓝布裙角沾着星点陶泥指尖抚过一块边缘锋利的碎陶耳尖微微颤动——这是她独有的“听裂”姿势。

自老陶坊重开窑火那日起她每日天不亮便守在这里。

往年残陶落地时总带着尖锐的“铮”响像被碾碎的叹息可今儿第三块碎陶磕在青石板上竟发出“咚”的闷响尾音还拖着丝若有若无的颤像极了阿婆哄睡时拍在后背的手。

她喉头动了动从怀里摸出个用粗布裹着的物什。

粗布层层展开露出半片豁口的陶碗碗身釉色斑驳豁口处还粘着几星干涸的饭粒——这是母亲临终前摔碎的饭钵十年前她蹲在灶房里捡碎片时这半片碗曾整夜发出“呜呜”的悲鸣像极了母亲咽气前卡在喉咙里的那句“囡囡”。

哑女将碗轻轻放在石台上晨露顺着碗沿滑落在青石板上溅出小水洼。

她屏住呼吸连心跳声都放轻了——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极轻的哼唱从碗里渗出来像被风吹散的棉絮却又分明裹着温热的甜。

哑女的指尖猛地攥紧粗布指节泛白。

这是她五岁前最常听的曲子母亲在灶前烧饭时哼在灯下补衣裳时哼后来母亲咳得说不出话便用眼神哼给她听。

“咚——” 碗底突然与石台相碰发出清越的脆响。

哑女的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她望着石台上的半片碗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粗布上将“摇啊摇”的尾音都泡得发颤。

她的额头重重抵在青石板上一下两下像要把十年的沉默都叩进土里。

消息是随着晨雾飘到东南村的。

小满正蹲在院门口教陶知辨认泥铃上的星图卖山货的张伯挑着担子路过竹筐里的陶瓶突然“叮”地轻响。

他放下担子挠着后脑勺道:“小师傅西村哑女那破碗昨儿个开口唱歌了? 我家那裂了的醋坛今早也热乎起来倒像有人在里头捂了夜手炉。

“ 小满的手顿在陶知发顶。

她望着泥铃里静悄悄的光点又想起三日前雨夜里那些会说话的瓦当、石磨和草叶——看来顾微尘说的“万物有灵”终究是要从西村这片陶土上先发芽了。

“阿知”她弯腰抱起陶知“咱们去西村看看。

” 陶知把脸埋在她颈窝小拳头攥着她的衣袖。

小满摸着他后颈软乎乎的头发能感觉到他在发抖——这孩子自打能听懂人话就总被人说“不祥”可今儿路上的村民却没像往常那样避开。

卖豆腐的王婶端着半盆豆浆站在巷口见她过来竟往前挪了半步:“小师傅......我家那缺了口的汤碗昨儿半夜......”话没说完又抿住嘴指尖绞着围裙角眼神却直往她怀里的泥铃瞟。

挑水的李叔放下水桶用胳膊肘碰了碰同伴:“你说那哑女能听见碗说话咱们......”后半句被风卷走可两人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热乎气像冬天里突然凑近的炭盆。

小满的脚步慢下来。

她忽然想起顾微尘修补老房梁时总说“修复不是给伤口贴金是让伤口自己愿意开口”。

此刻这些欲言又止的村民不正是那些终于愿意开口的“伤口”么? 西村祠堂外的老槐树下围了圈人。

小满远远便看见十余个老人坐在青石板上膝头或捧着裂瓷、或攥着断簪、或捏着缺耳的茶盏连最抠门的赵老头都把他宝贝了二十年的碎玉扳指掏了出来。

“我男人走那年我没敢哭。

”人群中传来老妪的声音带着砂纸般的沙哑。

小满抱着陶知挤进去见她捧着半截药杵指腹反复摩挲杵身上细密的裂纹“这杵子陪我熬了三年药苦得舌头都麻了。

昨儿夜里它烫得慌我梦见他站在灶前说:‘汤太苦了下次少放黄连。

’“ 老妪的话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我家那缺角的米缸!”东边的老汉举着块陶片“我孙女儿摔的我打了她一巴掌。

昨儿米缸震得嗡嗡响我凑近些听——竟是囡囡哭着说’爷爷我不是故意的‘。

“ “我娘的银镯!”扎着蓝头巾的妇人抹着泪“断了二十年我总嫌它晦气。

昨夜它在妆匣里发烫我听见我娘说:‘戴着吧娘给你暖着。

’“ 有人笑有人哭有人捧着残器直发抖。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洒下来照得那些裂痕都泛着金。

小满望着这一幕怀里的陶知忽然挣扎着要下来。

她刚把孩子放下陶知便摇摇晃晃走到人群中央踮着脚去够赵老头手里的碎玉扳指。

“阿知?”小满刚要喊却见赵老头主动弯腰把扳指递到陶知面前。

陶知肉乎乎的小手摸了摸裂痕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颗新长的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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