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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尘仙途第298章 师父今天窑里有人说话

晨雾裹着寒气漫进领口时小满的竹杖尖刚碰到老窑的木门。

门闩上结着薄霜她哈了口气去吹霜花簌簌落进青石板缝里像谁撒了把细碎的盐。

推开门的瞬间她后颈的汗毛忽地竖起来。

窑内比外头亮些晨雾被挡在门外只余半屋子朦胧的白。

炉心的灰烬泛着暖黄竟不是彻夜未燃的死灰模样——她分明记得昨夜巡查时窑火已熄透连火星子都没剩。

可此刻蹲下身掌心悬在灰烬上方三寸竟能触到若有若无的温意像有人刚用手掌捂过这方土地。

更奇的是灰烬里整整齐齐排着三枚青陶钉。

小满的指尖在发抖。

这陶钉她太熟了——顾微尘修补残破瓷器时总爱用自制的陶钉固定裂痕说是“瓷骨脆金属钉易震碎周边陶钉吸釉气反能养出浑然一体的缝”。

可师父离开后她翻遍所有修补箱只找到半盒碎钉头怎么也凑不齐完整的三枚。

她轻轻拈起最中间那枚钉身还带着灰烬的暖钉尖却凉得沁骨。

借着从窑顶透气孔漏下的光她眯眼凑近——钉尖刻着极小的符号像是片蜷曲的陶片又像道裂开的釉纹。

“《残谱辑要》……”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本翻得卷边的旧书快速翻到某页。

边角批注的字迹跃入眼帘:“釉裂三寸向阴焙之。

” 墨色已经发淡却和陶钉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师父。

”她低唤一声喉头发紧。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些窑壁上的水痕映着天光竟隐约显出几道蜿蜒的纹路像极了顾微尘教她辨认地脉时画在陶片上的线条。

“小满姑娘!” 急促的叩门声惊得她手一抖陶钉“叮”地落回灰烬。

推开门的是村东头的陶匠阿福他怀里抱着只裹满粗布的陶瓮布角还沾着星点血迹。

“我家阿爷走了。

”他声音发颤“临终前攥着这瓮说年轻时给祠堂烧祭瓮最后一窑炸了这是他藏在柴房四十年的残件……他说求您求您让这瓮能……能装得下他的念想。

” 粗布掀开的刹那小满倒抽一口冷气。

那瓮高约两尺器型周正可从颈部到腹底裂着道三寸长的缝像道狰狞的疤。

按西山旧例烧炸的祭瓮需置在长明灯下静观七日等裂纹自己“开口说话”——有些器会在第七夜“哭”泪状釉滴能补裂;有些则会“笑”裂纹里渗出金斑倒成了更珍贵的“开片纹”。

但此刻她望着陶钉上的刻痕鬼使神差地开口:“今日就入窑。

” 阿福愣了:“可旧例说——” “向阴焙之。

”小满指尖抚过瓮身将它缓缓转向北“瓮裂在阳面得用阴火养。

” 入夜时飘起细雪。

小满裹着灰棉袍坐在窑外膝头放着缺齿梳。

窑口的火舌幽蓝幽蓝的舔着雪粒子发出细碎的“滋啦”声。

她盯着窑门缝隙透出的光耳朵贴在砖墙上—— “咔。

” 极轻的一声像指甲刮过陶壁。

她屏住呼吸。

又是一声这次更清晰些像是有人用指节叩了叩瓮身。

“是您吗?”她对着窑门轻声问“师父?” 窑内骤然安静。

小满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正想再唤一缕温软的风突然从通风口钻出来卷着她袖口一片枯黄的枫香树叶轻轻贴在瓮身的裂纹上。

树叶落定的刹那窑内传来“嗡”的一声像古钟余韵又像谁在轻声叹息。

第三日破晓阿福来取瓮时手里攥着三柱香。

小满掀开窑门帘的瞬间他“扑通”跪了下去。

那瓮的裂纹仍在却不再狰狞。

釉面泛着温润的光像被人用软布擦了千遍万遍。

阿福颤抖着伸手去摸指尖刚触到瓮身竟有细密的水珠顺着裂纹渗出来落地化作一缕梅香。

“阿爷说当年炸窑是因为他偷偷往釉里加了他娘的骨灰。

”阿福抹着眼泪“他说这瓮装不得祠堂的供品只装得下他对娘的念想……可现在这瓮在发热像他娘的手。

” 小满望着空窑里残留的灰烬忽然懂了。

顾微尘从不在修复“器物”她是在教这些破碎的东西如何带着伤痕继续承载温度。

就像当年她补那尊缺了半张脸的泥菩萨没填金漆只在缺口处刻了朵未开的莲花——“菩萨本就该看尽人间残缺补上的金漆太圆满倒遮了慈悲。

” 当夜小满翻出顾微尘留下的手札残页。

这些纸页她翻了百遍连边角的茶渍都能背下来可当她的指尖扫过一本废弃窑温记录册的夹层时突然触到片凸起的纸角。

半张素纸被小心压在里面墨迹未褪是顾微尘的小楷:“窑非炼器之所乃聚念之腔。

” 旁边画着老窑的剖面简图标注了十二处“气息回旋点”正是她平日总爱用缺齿梳敲打、说“这里气不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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