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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一吻第470章 古佛青灯强认命

感业寺的日子以一种刻板而不容置疑的节奏强行嵌入武媚的生命。

每日寅时(凌晨三点)未至沉浑的晨钟便会穿透山间的薄雾与厢房的寂静将人从或许残存着旧梦的睡眠中狠狠拽出。

紧接着是冗长而枯燥的早课在大雄宝殿冰冷的地面上与数十名女尼一同跪诵经文。

梵音袅袅香烛明灭佛像慈悲而漠然的俯视构成了日复一日的背景。

起初这种彻底的改变带来的是一种灵魂出窍般的疏离感。

武媚机械地跟着众人起身、跪拜、合十、诵念动作标准神情却是一片空茫。

那粗糙的缁衣摩擦着皮肤光洁的头颅在清晨的寒风中感到刺骨的凉意粗粝的斋饭难以下咽硬板床榻硌得她娇生惯养多年的身躯生疼。

这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居于深宫、即便失意也仍有片瓦遮头、衣食无忧的武才人。

同来的几位宫人起初还时常聚在一起垂泪哀叹命运不公但很快寺中严厉的规矩和年长尼姑冷漠的监督便让她们连这点抱团取暖的资格都失去了。

每个人都必须独自面对这清冷孤寂的余生。

有人迅速憔悴下去眼神失去了光彩;有人试图巴结执事僧尼以期获得些许微不足道的关照;还有人则彻底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武媚选择了沉默和低调。

她强迫自己咽下那些寡淡无味的食物强迫自己在冰冷的井水中浆洗衣物强迫自己记住那些拗口繁复的经文。

她不再去回想宫中的锦衣玉食不再去回忆那些虚与委蛇的争斗更刻意地……不去触碰心底那个关于李治的、已然结痂的伤口以及那个关于守护的、更加遥远的承诺。

然而越是压抑某些念头越是会在夜深人静、独对孤灯时如同水底的暗礁狰狞地浮现。

尤其是在一次洒扫庭院时她无意中听到两位年长师姐的闲谈。

她们提及多年前也曾有一位身份类似的前朝宫人被送来家中似乎颇有些势力也曾暗中打点试图让其过得稍好一些但不过半年那宫人便在一场风寒中郁郁而终悄无声息地埋骨于后山。

“……这地方进来容易出去难。

什么情分什么打点都是虚的。

命该如此就得认。

”那位师姐最后淡淡地总结道语气里是看透一切的漠然。

这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武媚努力维持的平静。

命该如此?就得认? 她回到狭窄的单人寮房背靠着冰冷的木板门缓缓滑坐在地。

目光落在跳跃的、昏黄的灯焰上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那个白衣身影——东方墨。

利州江畔的初遇他赠玉时的郑重“常守本心得见真章”的寄语还有那仿佛能跨越一切阻碍的“千年之约”……曾经这是她在深宫寒夜中唯一的暖意和倚仗。

即便在上次萧良娣构陷他的援手来得那般迟滞而间接让她心生裂痕但心底深处或许还残存着一丝“他或许有不得已苦衷”的辩解。

可如今呢? 她已身陷囹圄剃度出家从云端跌落泥淖承受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磨折。

他在哪里?那个承诺会守护她的人在哪里?这感业寺虽非铜墙铁壁但亦是皇家寺院规矩森严。

以他“墨羽”之能若真有心难道连一点消息都无法传递?连一丝慰藉都无法送达?还是说他所谓的守护仅限于她尚在宫中、尚有那么一丝微末价值之时?如今她已成为弃子成为需要被遗忘的过去那承诺也就随之作废了? 想到这里一股混合着被欺骗、被抛弃的巨大失望和尖锐的郁闷如同毒藤般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比失去头发、穿上缁衣那一刻更让她感到窒息和冰冷。

这不是对李治那种夹杂着复杂情感的失望而是对一种曾经深信不疑的信念彻底崩塌后的绝望。

她下意识地伸手隔着粗糙的缁衣紧紧攥住了胸前那枚紧贴皮肤藏匿的墨玉。

玉是温的被她的体温焐热可此刻握在手中却只觉得烫手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守护……”她于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充满了自嘲与悲凉。

原来这世间最不可靠的便是誓言。

无论是帝王那虚无缥缈的垂怜还是隐士那看似超然的承诺在现实的残酷面前都如此苍白无力。

她松开手任由那墨玉落回原位冰冷的触感再次传来。

她站起身吹熄了油灯。

寮房内陷入一片黑暗唯有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洒下一点微弱的光晕。

认命吧。

她对自己说。

除了认命还能如何?在这皇权与佛法共同构筑的牢笼里她手无寸铁身无长物连唯一的寄托都已证明是虚幻。

挣扎只是徒劳期待只会带来更深的痛苦。

从明日开始她只是感业寺中一个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女尼。

她要更小心地藏起所有情绪更顺从地遵守所有清规更彻底地……忘记那个名为武媚的过去以及所有与那个过去相关的、不该存在的人和事。

唯有如此或许才能在这漫漫长夜中苟延残喘下去。

黑暗中她闭上眼两行冰冷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颊迅速湮灭在僧袍粗糙的布料中未留下丝毫痕迹。

这是她进入感业寺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允许自己如此直白地宣泄那深入骨髓的郁闷与绝望。

从此以后心字成灰再不轻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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