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照影落絮无声第163章 蜀道难与心灯孤续
离开野猪岭的第七天林薇所在的转移队伍抵达了一个稍具规模的集镇。
这里是通往重庆的必经之路也是国统区混乱景象的一个缩影。
镇子入口处残破的“抗战救国”标语旁歪歪扭扭地贴满了各种告示、通缉令和庸医广告。
街道上挤满了从各地逃难而来的人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或麻木或焦灼。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劣质烟草和一种绝望的气息。
叫卖声、乞讨声、孩童的哭闹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军车喇叭声混杂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喧嚣。
他们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在这条通往“大后方”的生死线上像他们这样扶老携幼、伤痕累累的队伍实在太多了。
然而真正的困难才刚刚开始。
首要的问题是落脚处。
镇上所有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客栈、庙宇、甚至废弃的仓库——都早已挤满了难民。
他们费尽周折最终只能在一处靠近镇尾、散发着霉味和牲畜粪便气味的破旧车马店后院找到一小块可以勉强栖身的空地。
代价是付出了他们本就不多的盘缠中相当可观的一部分。
安顿下来后老周和水生(他最终被说服一同转移因其对机械的熟悉可能在重庆更有用)立刻外出打听前往重庆的交通工具和接下来的路线情况。
林薇则和妇女们一起照顾伤员生火做饭——所谓的饭不过是把仅存的一点糙米和沿途采摘的野菜混在一起熬成一锅照得见人影的稀粥。
然而就连这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也很快受到了威胁。
傍晚时分几个穿着黑色制服、歪戴着帽子、看起来像地方保安团的人晃晃悠悠地来到了车马店。
为首的是个三角眼、酒糟鼻的矮胖男人手里拎着一根短棍目光在难民中扫视最终定格在林薇他们这支略显不同的队伍上。
“你们哪来的?”三角眼用短棍敲打着掌心语气不善。
老周连忙上前再次拿出那套早已背熟的说辞:“老总我们从湖北逃难过来的去重庆投亲。
” “湖北?”三角眼嗤笑一声“路引呢?” 老周递上路引。
三角眼接过来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其实他识不识字都难说。
“这玩意儿谁知道是真是假?”他随手将路引扔还给老周目光却瞟向了队伍里那几个稍微整齐点的包袱尤其是林薇放在身边那个装着文件和钢笔的小布包。
“现在是非常时期上面有令所有过往人员都要接受检查防止奸细混入!”三角眼义正词严地说着对手下使了个眼色“搜!” 几个手下如狼似虎地就要上前翻捡行李。
“老总!使不得啊!”老周急了试图阻拦“我们都是良民带着伤员和孩子没什么好查的!” “滚开!”一个手下粗暴地推开老周。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布包里不仅有文件和钢笔更藏着沈惊鸿给她的那封信和凤凰胸针!这些东西一旦被翻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一个保安团的手即将碰到她布包的瞬间林薇猛地站了起来。
她没有像普通农妇那样惊慌哭喊而是直视着那个三角眼声音清晰地问道:“这位长官请问您是奉了哪一级的命令搜查难民?可有正式公文?我们一路从沦陷区逃出来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不求救济只求一条活路。
若是长官怀疑我们是奸细大可带我们去镇上驻军或政府机关核实何必在此为难我们这些老弱妇孺?”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凛然那口清晰的官话和迥异于寻常难民的气质让三角眼和他手下都愣了一下。
三角眼眯起他那双小眼睛重新打量起林薇。
这女人虽然衣衫破旧脸上带着疲惫和风霜但那份沉静和口才绝非普通村妇能有。
他心里开始犯嘀咕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谁知道哪个落魄书生或者有点背景的人家不会混在难民里?万一踢到铁板……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车马店的老板一个精瘦的中年人闻讯赶了过来。
他显然认识这个三角眼连忙赔着笑脸递上几支香烟:“王队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点小事哪劳您亲自过问?这些都是可怜人从鬼子那边逃出来的不容易……给我个面子给个方便……”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将一小卷法币塞到王队长手里。
王队长捏了捏手里的钱又看了看镇定自若的林薇和周围那些虽然疲惫却隐隐透着一股韧劲的“难民”心里的天平倾斜了。
为了这点不确定的好处得罪可能有点来头的人不划算。
他哼了一声将钱揣进兜里对着手下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看他们也不像坏人。
走吧去别处看看!” 一场风波再次有惊无险地度过。
但林薇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在这片法纪松弛、弱肉强食的土地上他们就像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可能被各方势力啃噬。
老周和水生带回来的消息也不容乐观。
前往重庆的公路早已被各种军政车辆和特权人物垄断普通人根本别想搭上便车。
唯一的希望是沿着古老的驿道步行或者冒险乘坐那些在长江支流上跑运输的、拥挤不堪且极其不可靠的小火轮。
无论哪种方式都意味着更多的艰辛、更长的耗时以及无法预知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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